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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底烟霞] 蝉如夏花——李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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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9 10:12: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夏天也已渐渐隆重。蝉在云枝上高叫。这从小就令我感到烦闷的虫客不肯有片刻安宁。在它们的青枝绿叶的祖居之地,蝉振翅而起的歌声响彻云霄。明亮的世界里,阳光如棉花耀眼,盛开如节日,抬头能看到深邃的天空烂漫的云朵正俯首无言的跨过时间的大道。我不曾在另外一个季节感到如下矛盾的一幕:一面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浮华,一面是泱泱如沧海一望无际的深刻的绝望。浮华和绝望,在光与热的高温下融为一体,恍如岳阳楼,恍如中世纪王室里载歌载舞的酒席,众人霓裳羽衣,鼓瑟吹笙,酌饮四座。田里的玉米散发出如少年人健康成长的气息。柳条掩面之下,是凌乱如发的陈旧的碎影。蚂蚁在斑驳的光影之间忙碌地筑造他们的国度。曝晒于烈日下的蒿草,似剑,似戟,似柔软的思念,似起伏的心情。一些花开得洋洋洒洒。风要么在树丛之上静静高卧,要么穿过无处不在的日夜的阳光,吹落一大片的花。声啊,影啊,花鸟虫鱼,叶与尘,共同编就了一个轰轰烈烈夏天的华美长袍。有人吹笛。有人唱歌。有人走来走去。有羊群漫步在归家的路上,仿佛城中车流。水一样的阳光流过城市的大街和乡下的巷陌。密密麻麻的欢声笑靥似乎穿过薄暮专程拜访,好像谁在叫你,正似早已远去的祖母的呼唤。——像一座华丽的宫殿不知何时会轰然坍倒,一切美好的令人心慌。
* r! W5 ]" k5 J% _' j5 K不知道蝉在这样的夏天引吭高歌些什么。是不是像那座预言中生存不会超过十八小时的芍丽磨坊肩浮游太太与浮游小姐们的高谈阔论?是不是像那可爱的白夫人在一片叶子上巧笑一顾的自言自语?蜉蝣的世界,众生看不完整太阳东升西沉的行程。他们著名的哲人认为:太阳将由围绕在它们周围的海水所吞噬,世界变得一片寒冷与黑暗,万物都将万劫不复。他们的城邦坐落在一个灌木丛中,这是他们生来享有的疆域。活过七个钟头的白发老者,因为她长寿而精通事理。他们或进行坐井观天的思考以此收获一些自以为是的知识,或是对着白月清风妙语解颐。高高在上的蝉,定居在夏日薄命如蜉蝣的骄傲的黑夜来客,又在痴情为绿荫碧树烈日长空重复些什么,对破坏人类的清修毫不在意?仿佛一夜之间,蝉声响了起来,又仿佛在一夜之间,它们将倏然远去,掉到草丛里,掉到落叶飞舞的年轮里,掉到人们蓦然回首的时光深处。我们有一天在树干上、长河旁找到已经残破了的在风里瑟缩的灰色蝉蜕,或见到蝉僵硬而干枯的身体上垂下的断翅。我们才依稀追寻它们当初热烈的身影,对他们请是人类伟大的自私的声嘶力竭抱以谅解的一笑。在树梢上,在蝉所抵达的自以为理所当然属于它的光阴与世界里,它昂起了头,高唱,然后等待一夜长风吹后的寂寞消亡与永不再见。浓到极处的热烈之后使至深的悲哀。像那些举止疏狂衣饰绮靡魏晋人,那些引朋携友拍遍栏杆的天涯客。生命这一场狂欢的盛宴,衣香鬓影之间,举杯而下的是悲辛交织的泪水。 ( o# _) W: {+ m0 u& k- {, a
我从树叶簌簌翻转的林间走过。这里有参差的树木,有长草,有花香,有堇色昆虫,有蝴蝶在飞。这是多少生命能抵达到的疆域?我在满林的热闹里,仰望到高叫的蝉,悄悄地底下我的头。我想它是在说:请记住我。我来过这里。我在光明里生活过几十个朝夕。我礼赞过阳光。我啜饮过木叶的清泉。我听过风窈窕地从树梢上走过。我看到那么多年轻的朋友来和我相会。我们在一起歌唱、欢唱、分飞、衰老。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来向我所爱的光明倾诉衷肠。我要离开了。我将重返黑暗与沉眠。我留下我的声音,还有大树上的足迹。再见了,谢谢你们。
7 j! _, z3 V- c: |  ]/ z. ^佛经云“一时佛在舍卫国”“一时佛在凌霄殿”。“一时”到底是什么时候?是蝉鸣于夏,草木一秋?是电光石火,惊鸿一瞥?是一朵花的含苞待放,一片木叶的清新吐蕊?是一阵寂寞的南风?是四月的雨及正月的雪,或者是新结网的一只蜘蛛的一次偶然的沉思?这些都是。那也在街头看万家灯火,那晚轻轻击掌的欢笑,那片断崖上芬芳枯萎的青藤上,那用上岸来打湿了裙子的戏谑的潮水,那战后重返荒无人烟的故乡,已变成极其遥远的过去,面目模糊,如同浸泡在冰层之中,分崩离析为一个又一个含意丰富的瞬间。这些瞬间有连篇累牍地穿成另外一个瞬间,从遥远与辽阔的地方望来,淡然地将它提及。沧桑的人们,流浪的豪客,在很冷的夜里等天亮,在城墙下听蝈蝈的叫声,在边塞弹琵琶,在高楼临风赋词,不过是相会且存在于一瞬,仿佛从连绵的滚滚波涛里截取一段,他日混迹于汪洋大海,不知所之。 0 M# E6 {; \; w% @0 T
“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那里时间的方向跟我们所熟悉的方向相反,那里的人们从坟墓里出来,皱纹从脸上消失,然后重返母胎?在那个世界里,香气神秘地凝结成香水,钻入瓶中;池塘里的水文向中心汇聚,弹出石头;屋里的空气自发地把各种成分分解出来;破瘪了的橡皮膜自动膨胀,密封成气球;光从观测者的眼睛里射出来,然后被星球吸收。可能的是或许还不止这些。按照这个想法,地球上的时间也会开倒车,我们也都会被过去所吞没。”这是有两个人在一本叫《时间之箭》的书里的奇思妙想,惊艳得好像是水中之花。如果从将来走向过去和从过去走向将来都只是一瞬,哪一种会更蛊惑人心?如果所有的结果都只为了步步趋向于前因,如果所有的答案都只为了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所有的答案都只为了提出一个问题,如果相知是为了素不相识,那么,之前认定的言之凿凿的各种真理是不是也可以改观呢?我相信有这个地方。什么前与后,因与果,问与答都与关于生命本身。那是一种高尚生物生硬的标识和自缚的累赘。生命本质上很孤单,像没有枝叶的光溜溜的藤,有人给他挂上了一串串琳琅满目的铃铛,有的叫“意义”,有的叫“真理”,有的叫“哲学”,借此驱赶天地间说不尽的寂寞。
6 {" ?2 @6 T+ l5 ?! C4 r当芦苇凝望碧绿的湖水中自己清澈的容颜,当麦草化身为金色的火焰在傍晚无忧第起舞,当善良的人们在荒野的火光旁苍凉的轻笑,当蒲公英举伞远走四方,生命的五彩缤纷,像一只巨鸟张开宛若云锦的翅膀从我们的头顶轻轻地飞过。我仰望她的去影,眼里扑朔迷离。我将在哪里与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而后将一个温暖人心的笑容惦念一生?当世界广阔的只剩下无限多个可能,当我们只有可能与其中一个谈笑风生,告诉我,最好的在什么地方?所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啊,请过来,让我看清你们的面貌。所有界限之外的秘密啊,不要走开,请听我哀伤的恳告!请不要和我严肃地说;生命,无非是一时一地。在它们的相互重叠里,我才可以预见你们的所遇。 ) y  X8 O- }2 k/ l- a5 B! D# ^. l
我想在一个葡萄园里隐居。每年摘下最好的葡萄去酿紫红色的美酒,用高脚的琥珀做的杯子来盛方它们,端庄地注视里面夜一样深沉的傲慢的液体静静地流动。我招呼萍水相逢的路人和我的农夫们在风清月白的晚上把盏共饮。有人与我说着传奇,久远的仿佛我的故事。我对月光下清高的影子愉快地微笑,向朴树在《生如夏花》里那样喃喃自语;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年轻的时候和几个大师傅漂泊过,相会过,听过隔船的江雨。为了赴一面之约,从远方赶来,留连人间,惊喜地看一回一夜长风催发西湖千万棵荷树上嫣然一笑的花朵。像行舟倚河而过,山水入眼如悲欢离合。有一天在黄昏暮下,再不曾慌慌张张。觥筹交错间,高高在座。《昆虫记》里有关于蚂蚁和蝉的预言。蝉在飘雪的冬天想烤着火的蚂蚁借粮食。蚂蚁说;您先前唱啊,唱啊,我听着舒服;现在您就跳吧,跳吧。蝉哪里用得着蚂蚁的粮食?既然可以奢侈地放纵你的歌声,那也无妨毫不吝惜地抬起你的舞步。生如夏花,那就跳吧,跳吧!我醉醺醺地坐在葡萄架下,幸福地望着不认识的来客向我问好。当最后一颗星辰消失在渐渐苍白的天角,有人在睡梦里呼唤着一个动听的名字;我在古老的庄园里,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向所有未眠的人道早安。天空升起无数旋转而寂静的祝福,像新年的焰火,我对着那遥远的天穹说;我爱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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