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包装科技博览》等6种期刊受到停业整顿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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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报业网-新华日报

2月23日，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对“什么论文都发”的期刊“亮剑”《中国包装科技博览》等6种期刊受到停业整顿、警告等行政处罚。

社会盛赞此举为斩断“论文产业链”的一次“严打”。近年来，“论文产业”为何在“人人喊打”声中越做越大，其持续扩张的动力机制何在？有无釜底抽薪的遏制对策？本报深度报道工作室记者就此进行了暗访和调查。

“论文中介”与牟利期刊互为表里，结成“利益共同体”

输入“论文代理网站”，立马跳出40.2万个搜索条目。

3月4日，记者点开冠以“中国学术论文网”名头的一家论文代理网站，拨通区号0370河南商丘的电话，找到“联系人周老师”，提出要代发两篇论文一篇用于评经济师职称，另一篇用于评会计师职称。

“周老师”满口应承，热情给记者介绍“业务范围”可以在全国241家省级、国家级、学报级包括国家核心期刊上代写代发各式论文（随后发来6大类共 241家期刊名单），收费按期刊级别分为两大类：一是代发类，省级期刊，2500字以内收“版面费”400元；国家级期刊，3000字以内，收600元；国家级核心期刊，2800字以内，至少收3000元。二是代写代发类，字数同上，省级每篇800元；国家级每篇1200元；国家级核心期刊每篇则要 5000元到15000元。

如何操作？“我们有5个工商卡、5个农行卡。如果代发，一周内审稿完毕，凭杂志社发给的电子版‘用稿通知’如数汇款；如果代写代发，则先交200元定金，待收到‘用稿通知’再汇余款。之后，期刊社可出具加盖公章的纸质‘用稿通知’，作为发表正式凭证。”她答。

不会骗我吧？“网站办了4年，诚信第一，无效退款，回头客很多。我们中介等于期刊的业务员，假如跟241家期刊没有用稿合同、分成比例，还敢公开揽活、还能揽到活？你是哪个省的？哦，江苏，那是我们的主要客源地，上午还有盐城、宿迁的人汇款来着。”

放下电话，记者选取“周老师”推荐的2家北京杂志社，致电询问能否代发论文，得到两位女编辑几乎一致的答复：“请记下我的邮箱，先发稿送审，等通过了再谈版面费；你应该懂，找内部编辑，比找那些中介既省钱保险又快捷方便。要代写，只能找中介挨宰了。”

尽管期刊与中介也会相互“拆台”、“抢生意”，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逐利的目标下携手“钱”进、做大“论文市场”据武汉大学沈阳教授的调查，2007年我国论文买卖“产值”1.8亿元，2009年上升到10亿元，3年增长5.5倍。

“一票否决”考评机制，成为“论文市场”制度性推手

“可以公开我的真实姓名，”说话的是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编辑室主任蒋永华。

“我评职称的论文，版面费都准备汇了，不想峰回路转……”3月4日，蒋永华向记者忆起他当年戏剧化的遭遇。

“当时，我给北京一家核心级学报投了论文，经与责任编辑几番讨价，敲定1000元版面费。于是，我坐等对方审稿通过。可一个多月没音讯，我评职称急用论文啊。打电话催编辑，不是出差就是开会，一气之下，写了封‘投诉信’。没曾想，信三转两转，竟转到该校副校长、我原来的作者手上，见是给他编过稿的蒋老师有事相求，他大笔一挥，批示学报免费发表，给我省了一千元。”

“为什么不忌讳曝光？不丢人啊！像我这样的大学校报编辑向外发论文都交版面费，遑论他人？”

的确，2月24日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发布的《中国学术评价机制调研报告》，也印证了蒋永华的坦诚。报告称，近半数受访者承认曾向期刊付费发表论文。有的期刊按篇收费，有的按页收费。

这项针对高校、科研单位904名学者的调查显示，有95.7%的单位，将发表学术论文作为职称评审或者业绩考核的条件；有88.5%的单位，将论文期刊的级别作为职称评定或业绩考核的条件；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诸多名校，都规定研究生申请学位前必须发表一定数量的论文，否则无法获得学位。

很多高校以论文发表数量为政绩，如能在SCI、SSCI、CSSCI等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重奖重用，学术论文价值已被期刊分级制度所主导。

“你才华再出众，若没有在一定级别的期刊上发表规定篇数的论文，评职称、拿学位、申报科研经费，甚至出国、选院士，统统‘一票否决’。”蒋永华说。

当以论文数量为核心的评价体系，遭遇有限的期刊资源时，论文供需失衡，不公平竞争加剧，“地下论文市场”便应运而生。

据统计，目前全国每年约1180万人有发表论文的需求，其中包括100万高校学者、100万在校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30多万科研人员以及超过500万的工程技术人员，特别是20万国企工程技术人员、70万农业技术人员、360万卫生行业技术人员。

截至2009年，全国一般期刊、核心期刊、权威期刊共计9468种，若不增页或出增刊的话，年发表论文约248万篇，只能满足21%人的论文发表需要，还有79%的人，要么放弃，要么排队等待，要么降低发表级别，要么选择旁门左道。

以刚被处罚的《中国包装科技博览》杂志为例，去年第17期厚达322页，密密麻麻刊登了321篇论文，而第31期竟刊登了500多篇，难怪我国论文数量位居世界第一！但别忘了，这些论文的平均引用率却排在世界100名之外。

改革和重构学术评价体系，是铲除“论文腐败”关键

整整11年，他拒绝在任何收取“版面费”的期刊上发表论文，当了18年副教授直至退休，最终与教授职称失之交臂3月5日，记者电话采访了华中师范大学刘兴林。

60岁的刘兴林告诉记者，1999年，他给一家学报投寄论文，编辑打电话通知他付版面费，他一听就火了，“发表文章不给稿费就算了，没听说还要倒交钱，”当即要回了稿子。晚上，他给北师大的导师打电话“发牢骚”，没曾想导师数落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收费发论文太正常了”。导师的话不仅没让他向现实妥协，反而激起了他的“一根筋”宁可不评职称，也不掏这个钱。

他坦言，职称没上去对他退休待遇有些影响，但他想通过“自己的抗争”警示学界，高校重科研轻教学、重论文轻能力的评价体系，已到非改不可的地步。

他直言，仅靠处罚、整顿一些期刊，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学术论文腐败乱象。“垃圾”期刊和“垃圾”论文之所以泛滥，是因为存在巨大的“职称需求”。如果以工作能力和实绩作为人才评价与职称评审的标准，发表论文仅作参考，那么，谁还会挖空心思追求发表那些“空对空”的论文？“论文产业”自然土崩瓦解，学术期刊自然回归本位。

“改革评价制度、建立学术共同体，加强法律监管和道德自律”这是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博士开出的“药方”。他说，学术不端的高发、学术风气的浮躁，是一个从制度到个人、从学校考评体系到图书出版、学术期刊，环环相扣、彼此影响的系统问题，解决这一问题，无疑需要学术管理、评价制度的根本调整，建立学术共同体评价机制，从重视论文、重视数量，转向考察学者的学术价值和学术贡献。与此同时，每一个环节的学术道德操守、职业道德操守，也十分关键。只有在依法监管的同时，把学术评价权交给学术共同体，才能减少论文交易，也才能给期刊发展以良好的环境。

看来，遏制“论文产业”的膨胀，不仅要“严打”，更要“综合治理”。